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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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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一

出聲的人是青紅, 她微低著頭,露出截柔軟的脖頸,含著春情的一個擡眸睇過來, 看得攖寧呆了下。

宋諫之眼中那點熱氣兒卻散了, 那份含情脈脈掉在了地上, 連聲響動都聽不見。

宋諫之只擡眸冷淡的掃了一眼, 目光連帶著點過周氏和她身後那一隊人, 跟打量死物沒什麽分別。

他沒應聲。

緝私營早順著他的意思往前走遠了, 明笙跟在十一身後。後院來的那三人, 大約沒設想會見到晉王, 眼下正規矩的站在門框裏,充當起了看門護衛。

沒有旁人圍觀。

青紅微抿著唇, 貝齒在下唇咬出一點白, 紅是紅, 白是白,襯得她愈發嬌媚:“殿下……”

她拖著尾音, 聲線低柔。

一時沖動喊住了人,卻不知該說什麽。青紅自認算個美人,戲苑常客裏, 沖著她來的不在少數, 一擲千金的有, 魔怔到予她正室身份的, 也有。

但她不甘止步於此,總覺得自己還能碰上更好的。

現下見到晉王, 她好受了蠱惑一般, 話未過腦便脫口而出,喚出聲後被那宋諫之涼薄的眼神刺了下, 徹底沒了章法,慌張無措的望向孫夫人。

也是她這一聲,把攖寧從迷魂窟裏拽了出來。

小花旦方才說話可不是這個調調的!

這美人計用的實在歹毒。

她腦袋往後一仰,撞到宋諫之胸前,可平時早該奚落她的人,此時卻成了啞巴,攖寧急了,反手一把拽住他的前襟,使出吃奶的勁兒,將人拽的俯下身來,自己則抻著脖子仰著頭跟他咬耳朵。

“今天你剛走,孫府就來邀我赴宴了,我還當是要來賄賂我的,”攖寧皺著翹鼻尖,壓著聲音,有些忿忿:“結果她繞了一圈,繞的我頭都暈了,就是想給你身邊塞人,那我當笨蛋冤大頭,我才不會進圈套呢。他們狗急跳墻想用美人計,你可不要上當。”

嘰裏呱啦說了一通,除了最後一句是有用的提醒,剩下的全都是夾帶私貨告小狀。

悄悄告了小狀的攖寧卻半點心虛沒有,鼓著臉,滿是正經認真。

宋諫之斂著眸,不動聲色的看著她,攖寧軟嘟嘟的臉蛋還泛著紅,看著就能想到軟膩的手感。

他下頜微繃,極輕的合住了牙關。

攖寧沒察覺兩人近到過分的距離,自己那點輕淺的吐息全撲到了人家耳畔,臉也幾乎是貼在一處。

她長睫輕扇,掃到了少年側臉。

受害人還沒反應,罪魁禍首卻被自己眼睫紮了下。

她擡手使勁揉揉眼,不忘提醒身後的活閻王,話裏滿是擔心:“你別上當呀。”

他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晃蕩的螞蚱,她好不容易求得宋諫之松了口,要是被旁人勾走了,真要慪吐血的。

宋諫之睨著她,眼色深沈。

兩人一番親密到毫不顧忌的舉動,引得周氏和青紅看直了眼。

沒看出來,這晉王妃表面裝的端莊持重,卻頗有手段,見到晉王殿下,連表情都生動了起來。

青紅輕咬住一塊唇肉,求助的看著孫夫人,雙眸霧蒙蒙的,好似下一秒就要滴下水珠來。

周氏原是不打算蹚渾水的,明眼人一出門就看出來了,這對少年夫妻絕非是傳言中的不合,反倒親昵得沒規矩。

這時候她在開口為青紅講話,簡直是自降身價,和青樓老鴇有何區別?

周氏暗自悶著氣,偏偏青紅是個不識時務的,還不依不饒的瞅著她。

總得有個人出來說話,她無法,勉強扯出個笑臉道:“晉王殿下,是這樣,妾方才同王妃約好,過兩日來府上聽戲,您可願賞光?”

“是嗎?”宋諫之輕飄飄的問了句,不知在問誰,但目光一直凝在攖寧身上。

周氏扯了晉王妃來當虎皮大旗,是極聰明的手段。換成旁人,大約是有用的招,可攖寧是個直通通的性子,沒什麽顧及體面的想法,聞言立時瞪圓了眼:“你什麽時候約我了?”

打算趁虛而入是吧?

哼,什麽妖魔鬼怪,她攖小寧通通擋走。

“方才在樓上,妾提了請青紅姑娘到府上唱戲,”周氏笑臉僵了僵,幾乎維持不下去:“您沒回絕,妾以為……”

攖寧還未接話,青紅便適時福了福身,柔聲道:“今日王妃肯來,青紅感激不盡,只盼還有機會再得王妃賞臉。”

美人相邀,說話又客氣,哪怕知道她是蠱惑宋諫之的,攖寧還是不大好意思一口回絕,她只覺被捏到軟肋,正絞盡腦汁的想著法子。

眼看著青紅嘴唇輕啟,還要說點什麽。

攖寧身後的活閻王終於舍得開口了。

“她不去。”宋諫之話講的幹脆,不容置喙。他擡眸看向正門,視線了了掃過青紅,不等她臉紅,就落在了周氏臉上,冰刀子一樣刻薄:“憑你也配叫她賞臉?”

這話甚至不是對著青紅說的,好似她連挨罵的資格都沒有,沒什麽比漠視更加傷人。她臉火辣辣的紅起來,仿佛被當眾扇了一耳光,眼前氳了水霧。

她淚眼朦朧的看向晉王,磕磕絆絆的解釋:“小女並無此意……”

美人垂淚,令人心疼。

宋諫之卻只覺得不耐煩,他眉眼威壓,餘光瞥見攖寧的眼神。

察覺到那小蠢貨正緊巴巴地盯著自己,宋諫之進我韁繩的手微松,竟覺得這枯燥的對話也多了兩分意思,他沒看攖寧,面色冷淡道:“晉王妃剛剛和本王說,不要……”

他話沒說完,攖寧呆了呆,猜到後半截,忙不疊的擡手捂住他的嘴。

她扭著身子的姿勢有些笨拙,軟綿綿的用不上力,小手擋在宋諫之口鼻上,反倒被他炙熱的呼吸激得蜷起指頭,挨了燙一樣。

這人怎麽什麽都往外說。

她自以為氣勢洶洶的瞪著眼,結果被人一把擒住了腕子,另外那只蠢蠢欲動的手也被一並抓住了,束縛在身前,掙脫不得。

“鬧什麽?”那惡人顛倒黑白的本事,熟練到令人驚嘆。

攖寧想生氣,耳朵卻老實的發了熱,心像牽著線被人攥在手中的紙鳶,飄啊飄的沒了落點。

周氏捏著帕子的手攥緊了,在掌心留下一道白痕,再無端莊:“王妃怕是誤會了……妾同王妃一見如故,想多說說體己話,再者我家老爺對殿下心存敬佩,想邀您一聚。”

“孫總商這幾日,怕是沒有心思聽戲。”

宋諫之身前還有個不安分的,懶得聽她多言,話說的極為狠辣。手腕一擡,騎馬離開了。

只剩白著臉的周氏,還有眸中含淚的青紅,杵在原地無聲沈默。

-

倆人一路行出百餘丈。

攖寧才慢半拍的回頭望向宋諫之,小小的讚嘆一聲:“好歹毒的話。”

一句話翻出傷心事,堵得人啞口無言。

好歹毒的話。

好歹毒的腦子。

她暗暗生了點欽佩,掐著一點點指頭肚出來,就這些,不能再多了。

宋諫之懶得搭理這個小白眼狼,淡淡的瞥她一眼,一個眼神就止住了她多餘的話。

攖寧直覺從她眼神中看到了威脅,不敢吭聲了,癟著嘴當她的縮頭王八。

待走得遠了,她賊兮兮的從袖口摸出那塊黑玉腰牌,呈在眼前細細t看了看,又用上測金子的法兒,含在牙關咬了咬。

咯得牙疼,是真玉。

攖寧那顆滿是銅臭味的腦袋一楞,第一反應就是,這得賣多少兩銀子啊?

可窺見這私鹽井,賺了多少難民的血汗錢。

多虧她攖小寧機靈,不光提前問了李歲,還有一雙翻雲覆雨手,簡直是一步步全算準了,換成旁人,必然沒有這份聰穎的。

她忽略掉自己瞎貓碰上死耗子的事實,得意洋洋的翹了尾巴。

她拿著黑玉翻過來覆過去的看,搗鼓半天,身後卻一點動靜沒有。

晉王眼力那麽好,剛剛肯定瞧見了。

攖寧早就忘了方才被嚇到不敢吭聲的事兒,滾刀肉一樣,忘性大得很,現在又想跟人說話了。

她歪頭看著宋諫之,眼神直勾勾扒在他臉上,忍不住想小小的炫耀一番。

結果那廝只輕睨了她一眼,並未說話,好像對她觀賞了半天的腰牌一點興趣都沒有。

攖寧抻得脖子疼,但又不大甘心就此罷休,於是換了另一邊回頭望著他,小眼神瞟了又瞟,只差把‘問我問我’寫在臉上了。

奈何晉王殿下不是個肯借坡下驢的主兒,任她抻得脖子酸,也不肯紆尊降貴的相問,只不輕不重的刺了她一句。

“這般天賦異稟,以後扒在樹上除蟲算了。”

笑她腦袋轉的跟貓頭鷹一樣,攖寧也不惱,偏著腦袋反問道:“你看到了對不對?”

話雖是問句,卻有了肯定的意思。

她臉上搽了點粉,為著遮掩烏青的眼圈,喝茶的時候嘴都不敢輕易開合,生怕脂粉唰唰往下掉。

宋諫之卻毫不留情的擡手,掐住她兩邊嫩生生的臉頰,指腹狠狠搓了下,嫌棄道:“醜死了。”

眼中卻噙著淡淡的笑意,微挑了眉:“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”

“你絕對看見了。”

平日總被他笑話笨,好不容易得了個炫耀的機會,攖寧自然不肯放過,她重重點了下頭,為自己的話增添力度。

“你想不想知道這腰牌是做什麽的?”脖子忒酸,她又換了一邊回頭,有樣學樣的拋個鉤出去,等著大魚上鉤。

結果宋諫之只是懶洋洋的掃她一眼,開口幹脆極了。

“不想。”

懷裏人一聽這話,被噎的說不出話,尾巴都翹不起來了,憋了好一會兒,才猶不死心繼續開口:“和建昌鹽井有關系的,我講給你聽聽。”

這般自賣自誇,攖寧本該害臊的,但架不住她心態好,厚著臉皮娓娓講述了李歲說的情況。

最後巴巴的望著宋諫之:“然後就被我順來了。這樣我們可以裝作新管事,去一探究竟。我厲害吧?”

她眨巴眨巴眼,心思全在不言中,只等著誇獎的話劈裏啪啦掉進耳朵裏。

可眼前人是個黑心黑肺的。

宋諫之瞧她這幅興高采烈的小模樣,眼尾微勾,漾出一痕,但沒有說話。

等那顆毛茸茸的豆子腦袋沒精打采的想轉回去,他才肯誇上一誇:“是有點歪門邪道的本事。”

攖寧垂著的眼睛霎時瞪圓了。

她頗為克制的抿抿嘴,還是沒忍住咧開嘴,不值錢的笑出聲:“那是,她們還拿我當冤大頭,做夢!這叫賠了夫人又折兵。”

她趾高氣昂的揚起下巴,被宋諫之順勢狠狠捏了一把。

他好人當不過半炷香,又悠哉的開了口:“被識破了怎麽辦?到時候先把你交出去。”

攖寧聞言,機警的縮起腦袋,烏溜溜的圓眼睛望著他。

半晌,她才回過頭,小小聲的說:“你不會把我交出去的。”

宋諫之落在她頭頂的目光微頓,喉結不自覺的滾動了一下。

又見攖寧轉過頭望著他,滿臉自信,理所當然的嘀咕:“你最討厭被人威脅掣肘了,才不會因為別人發現就把我交出去的。你滿肚子心眼,肯定會有主意的,就算沒有,他們也打不過你。”

她目光掃過晉王腰側的劍,越說越肯定。

宋諫之臉色卻沈了下來,伸出根指頭點在她腦殼上,緩慢但堅定的推遠了:“離本王遠點。”

“怎麽了嘛?”攖寧還在尋思呢,腦袋突然被人戳了個紅印,有些不滿的小聲嘟囔。

宋諫之眼含深意,難得認真的解釋:“太蠢了,怕被傳染。”

“你!”攖寧氣呼呼的剜了他一眼,想搜刮點話來反駁,但她嘴笨,壞心眼又少,悶了半天氣勢都沒了,也沒想出反擊的話,只能一邊在心裏錘他一邊氣勢洶洶的趴下抱住了馬脖子。

拿自己當香餑餑嗎?她攖小寧才不願意靠著。

她顧不上旁人怎麽看,緊緊地抱著馬脖子,屁股使勁往前拱了拱,只恨不能離他八百丈。

不雅觀,但是有骨氣!

街上人多,黑驪馬走的慢,一步一顛晃來晃去。

攖寧沒一會就會往下滑,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往前拱。

如此幾次。

宋諫之眼角眉梢的笑意斂起來,他低著頭,面無表情,但目光深深,凝在了那把細腰上。

他神色不動,面色正經得很,極自然的擡手,虎口合在少女腰肢曲線上。

手掌的熱度透過春衫的薄料,熨在攖寧身上。

她無端打了個顫,面上飛紅,回頭望向那作惡多端的活閻王,擰著眉小聲質問:“你做什麽?”

“你怕什麽?”晉王殿下神色自然,好像他才是無辜的那一個。

這般厚顏無恥,攖寧也拿他無法,不屑的沖著惡人哼了聲,重又趴下去。

等她將熟透的臉埋到馬背上時,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,這姿勢熟悉的驚人。

脊背的癢此時又發作了起來,連她攥著鬢毛的指尖都滲出酥麻,甚至能聽到脈搏跳動的砰砰聲。

她腦袋燒成一團漿糊,耳垂也一點點紅透了,從背後看,甚至能看到軟肉上那個淺淺的牙印,可以想見之前受過什麽樣的磋磨。

明明她已經羞得沒勇氣擡頭了,宋諫之卻不肯輕易放過,偏要逗她。

“嗯?”他哼出一點鼻音,嗓中含著笑意,還有絲不易察覺的喑啞:“問你呢,怕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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